粉紅兔子窩

早春的京都氣候不穩定，忽而晴空萬里，忽而濕冷陰霾。

計劃中的行程是沿著哲學之道一路南行，終點是傳說中南禪寺奧丹湯豆腐。當天氣溫只有攝氏兩三度，綿綿小雨下不停，我們兩個有點像是踽踰獨行獨行的僧人，共撐一把小洋傘，左右肩頭都濕了一大片。或許是下雨的關係，沿途的人潮並不多，我們享受非常靜謐的一段路程，偶有一兩輛紅色人力車擦身而過，稍微提振了淡雅景緻的人氣。因為春天的腳步來得慢些，哲學之道沿途的櫻花尚未探頭，只有淺粉的花苞微微透出些許顏色，倒是山茶花開得挺美，大朵、艷紅、毫不遮掩，是路上意外的妝點。



我們一路停停走走，偶爾步入沿途的寺院張望，偶爾鑽入路旁的小店取暖。從中午一直走到傍晚四點多近五點，終於，我們在南禪寺外找到招牌非常不起眼的百年湯豆腐老店-奧丹。她的門面是整片的竹籬巴，入口小門十分低矮，踏進去是鵝卵石小徑，庭院中栽植了很多綠色植物，右邊有間小屋開了個窗口看似接待處，我們湊近比手畫腳的說要用餐，穿著和式服裝的小姐出來迎接我們往庭院裡走，院子右側便是高架用餐處，店面並不大，我們被引導脫鞋、擺入鞋櫃，服務小姐跪踞榻榻米上幫我們推開門板，已經凍得又濕又冷的我們，看著門內昏黃的燈光和溫暖蒸騰的熱氣，感覺彷彿天堂。呈現L型的餐廳採用非常傳統的日式裝潢，榻榻米、矮桌、坐墊、和風水墨畫飾，因為五點半將打烊的關係，店裡只有兩桌客人。我們被安排坐在門邊，霧氣讓窗外的景緻變得模糊，但可以看見雨點打在庭院植物的葉片上，葉影搖晃，因為大家都非常小聲的交談，室內出奇的安靜，我們甚至可以清楚雨點落在屋簷的滴答聲響。



我們點了兩種湯豆腐套餐，一種是古法製作的，一種則是新式製作的。前往日本之前，我們已經從熟讀旅遊指南上對湯豆腐的介紹，但是真正享用畢竟還是很不一樣。可以想像的是，湯豆腐果真是非常清淡，一口口品嚐，會真正體會什麼叫做「深奧的滋味」。高腳陶鍋下面點著小火，昆布湯頭裡浸著十塊正方形的豆腐，上層是傳統口味，下層是改良口味。傳統豆腐的黃豆味道比較濃郁，豆腐的顆粒也比較粗，吃起來味道很香很綿，而新法製作的豆腐口感比較細緻，顏色也比較白，比傳統豆腐再軟嫩一些，我們兩個都比較喜歡傳統口味的湯豆腐，套一句小狐的話:「吃下去一口，彷彿穿越了時空，來到百年前的京都。」食用湯豆腐時，先將一塊豆腐盛至陶碗中，再用木杓撥入少許芝麻、白蔥花，然後淋上些許日式醬油，因為口味清爽，所以要試著讓自己的舌尖和味蕾全部醒過來，才能紮實品嚐這箇中的美味。

除了湯豆腐之外，套餐還有搭配其他佐餐料理，不過建議食用順序還事先吃湯豆腐在依序從其他美味下手，其他菜色還包括香噴噴的白飯，一整碗綿滑黏稠的山藥泥，抹茶味噌串烤豆腐，和蔬菜揚物。吃的時候，我們江山藥泥淋上熱呼呼的白飯，稍微攪拌一下，就學起電視上日本人的吃法：端起碗豪邁的稀哩呼嚕的一口一口扒飯，山藥泥包裹著晶瑩的米粒，滋味真的很好。特別要介紹一下，蔬菜揚物不像我們一般吃的天婦羅帶有整坨炸得奇形怪狀麵糊，反而保有蔬菜的原型，甚至還有一整片完整的紫蘇葉，炸過的葉片正面依舊翠綠，而背面則是沾裹一層透薄又清爽的麵糊，一口咬下，紫蘇特有的香氣便在嘴裡化開，無論沾或不沾醬汁，味道都非常好，讓我們久久無法忘懷。另外，芝麻豆腐也是一絕，一小塊方方正正的咖啡色豆腐，隱隱透著黑色的小點，咬下去口感又像布丁又像奶酪，最棒的是那滿滿濃郁的芝麻味，我們忍不住一口接一口，芝麻豆腐的滋味別具畫龍點睛之妙，為這一頓湯豆腐大餐做了一個美好的總結。

我們前後大概吃了一個多小時，客人陸續離開，我們約在六點半結束這場美好的饗宴，依依不捨的穿上溼透了的大衣，帶著滿腔幸福抵抗著憂鬱細雨踏上歸途。